土地呀土地
1
何广民抬头看着路口电线杆上的摄像头,多年前他离开的时候还不存在。它闪烁着它红色的眼睛,使何广民无论站在哪里,都感觉被人监视着。他想到即将要做的事,即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却还是感到毛骨悚然,冷汗也不断从额头冒出,这促使他加快脚步向家走去。
颓废的房屋几欲凋零,在村庄里只有自己的家显得格格不入。邻居们的家都是两三层的小楼,仿佛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何广民的家就像被群山围起来的一处小村落。太阳要九点才可以看见,而这温暖的阳光在三点后又会被别家截断。这些房屋也是这些年刚刚拔地而起的。何广民走进自家的大门,院子早已经被杂草吞噬,他仅仅清出一条通向厨房和堂屋的小路——他自知不会久留。他进了厨房找了个残破不堪的篮子,又刷洗了几个碗,他在碗里各垫一张黄纸,然后将买来的果品、馒头放入碗中摆好,再把碗入篮子里,接着将一打打黄纸和冥币盖在篮子最上面,最后又翻找出一把铁锹,这些准备妥当之后何广民离开了家。
黄纸和冥币在火中变成灰烬,热浪向何广民忧郁深沉的面孔袭来,吹动他许久未曾打理的长发和茂密的胡子。升腾起来的纸灰也在他身上纷纷飘落。何广民跪在他父亲和母亲的坟头前,久久的注视着面前燃起的火焰,直到灰烬都失去温度,他才站起身,用铁锹为坟墓填了几铲土。
“爹,你的心愿我没能完成,但这件事不会就那样结束了”说完何广民便转身离开。
2
陈辉刚刚拥有警徽不久,例行公事的问题都是由他来问。而陈辉的叔叔陈志平这位多年的老干警则在一旁盯着回答的人,不时的插进一两个的问题。
“你怎么看”陈志平问
“怎么看?不过是一个醉鬼在夜里失足掉进水里淹死罢了”陈辉不以为意道
“那他父母为什么报警?”
“一定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毕竟是儿子没了啊”陈辉肯定地说
陈志平看了看陈辉摇了摇头说“何勇的父亲说何勇的酒量一直很好,从来没没出过事情。而和何勇谈过生意的朋友也说‘何勇一斤白酒下去,满脸通红,前言不搭后语。如果你以为他喝醉了,想要趁机捞点便宜,那你可是错了。他只是表面迷糊,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而据徐腾达所说,昨晚何勇在他家恰巧只喝了一斤”
陈志平站何勇掉落的池塘旁边,向周围望去。这是一个大于二十米宽的方形池塘,由于有水深度无法直接判断。不过村里人说大约有十米深,三层小楼那么深。如果是真的那么水下起码有六七米,淹死一个人足矣。
陈志平看着死寂的水面,由于村民将生活垃圾和污水都排放到里面,水质变得异常的黑,像墨一般。这也使得它看起来比它实际的深度要深的多。一阵风从水面吹来,它带来的酸腐味,让陈志平他们下意识的掩住口鼻。
“死在这里面算是倒霉了”陈辉难掩厌恶的说
陈志平背对着池塘向两边望去,这是一条笔直的东西朝向的水泥路,长度一百米左右,看样子刚修没几个月。它的两边是同样的T字型的路口,池塘的位置在路的中间偏西一些,这段路是从包工头徐腾达家到何勇家最直接也是最快的一条路中的一段。两个人走到最东边的路口,这个是何勇要经历的最第一个地方。陈志平抬头看处于路口东侧中间的电线杆,路灯的下方不远处摄像头,还在闪烁着红灯,一个窥视者。何勇的父亲是村支书,他已经调取昨晚录像。可是摄像头的质量非常差,即使是带有红外线也没能在路灯照射范围上向外延伸几米。为此,何勇的父亲还骂了自己好久,悔不当初将村子里的工程,交给徐腾达那个王八蛋。陈志平转头叫上陈辉去看录像。
果不其然,录像的质量低到让陈辉想到播放贞子的那盘录像带picacg哔咔官网入口。
十二点四十二分二十六秒何勇的身影出现在画面的左上角,一个穿着横条纹T恤略显臃肿的男人,缓慢向前方移动,十二点四十三分一秒何勇停了下来,右手摸进口袋,一个红点闪过——他点了一支烟。接着继续向黑暗步去。十二点四十四分何勇的身躯完全浸入黑色。又等了两分钟,本应在另一个路灯下出现的何勇,没有如约而至。他被永远的困在了那片如墨的黑暗里。
陈志平按下空格键,交叉手指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陈辉站在身后,同样的缄默不语。
“你怎么看”陈志平率先打破沉默
“有问题!”
直到看到录像前都认为这是一场闹剧的陈辉,也警觉了起来。何勇在录像中只出现了一分半钟,但陈辉有九成把握,何勇没有醉或者说没有醉到足以令他跌下那条臭水沟的程度。在他正式工作的这段时间里,处理最多的案件就是喝酒闹事这一类。哪怕是在这座小县城里他也见过不计其数的醉鬼。他们喝醉后的模样,不一而足是神志不清,脚步飘忽,身体几乎不能维持平衡。所以当陈辉到达现场是时,他们或躺,或卧。好一些的也要找些支撑物,保持自己的站姿。没一个能笔直的向陈辉走来的。而在国外,警察在没仪器的情况下可以通过犯人能否笔直的通过规定直线,来判断犯人是否喝醉。这种方式准确率相当高。
陈辉心想,如果何勇真的喝醉了,那他无疑是他见过的,看起来最清醒的醉汉。陈辉看向陈志平,作为一个老道的警察,不必多问,一定也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走吧,我们回现场看看”陈志平起身道。
陈光平又回到了池塘旁边,不过周围的一切在他眼中却发生了变化,他审视着每一处细节,寻找一点可能的蛛丝马迹。然而很多东西都被今天来打捞尸体的和看热闹的给毁灭殆尽,例如脚印。陈志平站在池塘边,眉头微皱。此时他的脑海里正一遍一遍的演练着。谎言与真相的不同之处,与之产生的不同的结果——失足跌下与被人推下。同时目光也没有停止,他需要更多的细节用以丰富脑中的”戏剧”。当他的眼神从池塘岩壁的局部回到岩壁整体时,他猛然间发现了什么-----果然,最明显的事物最容易被忽略。
“去何勇家”他向陈辉喊。
“干什么”陈辉一脸不解。
“看尸体”
死者为大,何勇的尸体被摆在正屋的中间。何勇的母亲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起来,她在得知何勇死去的消息时昏厥了过去,因此早上并未与她见面。陈志平靠近尸体,对靠在旁边的她说要检查一下,她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直到何勇的父亲带着斥责的语气喊她“别哭了,快起开!”的时候,她才艰难的挪动脚步,哭声却未停止。当陈志平揭开白布单时,她的哭声一下变得凄厉起来。陈辉感到一阵悲楚,陈志平也同样难受起来,即便听到无数次同样的哭声他也无法将其习以为然。
片刻,陈志平平静了心情后,环绕着尸体绕了一圈,又在何勇父亲的默许下,将何勇的尸体翻起,使其斜躺,陈志平同样转了一圈。将何勇翻转回来后,陈志平又再次将何勇的两只手掌仔细看了一遍,在向何勇父亲点头示意结束后,他们离开了何勇家。
“发现了什么?”
“你刚刚看到何勇身上有伤口吗”
陈辉摇了摇头
“你注意到池塘的岩壁是什么了吗”
“是一些转头,水泥块什么的”
“对,我猜是村民将自己盖房子产生的垃圾都倒进了池塘里,池壁上有很多砖头都还连在一起,破碎的楼板上还有钢筋裸露着,”
“所以?”
“水面到地面有三米高,池壁斜度三十度左右。一个人跌落下去,直接掉入水中的概率不大,所以”
“所以,他身上应该有伤!”
“即便他真的掉入水中,动物的本能会让他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取的东西,而这里只有残砖、烂瓦和裸露的钢筋。所以起码他手上应该有伤,可是”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何勇是直接掉入水中,且没有任何挣扎痕迹,也没有村民反映听到求救声。所以可以肯定,何勇掉入水里前已经没了意识。失去意识的原因醉酒的可能性很小——我认为不是,受到撞击的可能性为零,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人为?这·····”陈辉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不相信”陈志平静静的瞅着他。哔咔漫画
陈辉思路混乱的时候,会习惯性的点一支烟。红色的火点,提醒了陈志平。
“那好我再给你看个东西”陈志平自信的说
“什么?”
“你还记得何勇抽什么烟吗?”
陈辉记起来了何勇的遗物,在他的钱包的旁边是一盒泡烂了的中华和一个煤油火机,正是录像里的那包烟,那个火机。
“行,我们来找找那个烟头”
陈辉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了,于是他们像两头丧尸一样找了起来,路过的人都以为他们丢了什么贵重东西。五分钟之后陈辉找到了一个中华的烟头。烟是自然熄灭的,烟灰还保留着燃烧前的样子,被陈辉拿起后才消散。
“在哪找到的?”
“路北”
“在农村极少人在平常日子里能抽中华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何勇的也是徐腾达送的礼品——这支烟是何勇的,但它应该池塘边或路南,怎么也不会在路北。你应该明白了吧”
“差不多了”其实刚刚陈辉就已经差不多理清了“现在要怎么做”
“给局里打电话,让法医验尸”陈志平想知道凶手是用什么东西让粗壮的何勇失去意识。
3
在法医发现何勇的肺中含有微量的氯仿后,局里正式立了案。陈志平和陈辉对村民进行了暗访。调查何勇生前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显然何勇以前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村里人每个人都能说出几个他得罪的人,而且村里的人几乎没有人为他的死亡感到惋惜的。他的人品,可见一斑。在村民提供的所有可能的嫌疑人中,只有一个人无一例外的出现在他们口中——何广民。奇怪的是,在提及这个生者时,村民们却显露出难得的同情。
“何广民,可是大学生,我们村里就他这一个。很老实,话不多。她母亲生他时死啦,是他爸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将他拉扯大的,他也挺争气 ”村民说
“他父亲做什么的,现在在哪”陈辉问
“他父亲是一个砌砖师傅,吃力气饭的。七年前死啦,从楼上摔了下来”
“何勇与何广民家有什么仇”
“何勇帮徐腾达占了何广民家的一亩地……”
“真是何广民杀的吗”陈辉问坐在对面的陈志平
“你不相信”陈志平反问
“就因一亩地,不至于吧”陈辉讪讪道
“小子,你没下过地,也还没成家,你们这代孩子,是不会知道对农民而言,土地是多么重要。土地并并不是某一个人的财产,而是他祖辈以及后世的财产。如果土地在他的手中失去,他的儿子会指着那块地对他的孙子说:这原来是我们的,被你爷爷给丢了。他的孙子也会对他自己的儿子这样说的。他会被他的子子孙孙痛骂的。在邻居中也会沦为笑柄,被别人看不起。农村人为了面子活一辈子,可想而知。以后因为土地引发的血案还多着呢,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局里已经将何广民作为第一嫌疑犯进行抓捕,不单单因为何广民拥有作案动机。更因为时间上,何广民两星期前刚回来,此前已经七年,也就是在他父亲丧礼办完离开后,到两星期前都没回来过。何勇死后何广民就消失了,陈辉去他家里时早已人去楼空。但他却发现了另一个事实,何广民的家就在案发地的北面,路就夹在池塘和何广民家中间,没有比这更好的地理位置了。
然而何广民却杳无音信,对他的抓捕没有一点头绪。陈志平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文件,思索着他手里的其他案件,突然陈辉在他身后“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肩膀上。他刚想开口批评他,就被他下一句话制止了。
“何广民找到了!”
陈辉与陈志平到时,徐腾达家已经围了很多人,人们正议论纷纷。他们两个从中间艰难的穿插过去,当陈志平到内围后一眼便看到一个长着长长头发和茂密胡子拿着一把砍刀的男人,正和由何勇父亲领着的几个人拿着对峙着。何勇的父亲破口大骂,脏话连篇,但没有向前。何广民的刀上还沾着血迹,褐色的血夜从院子延伸到屋子里,又或者说从屋子里延伸到院子。这是徐腾达的血陈辉在路上已经告诉他。何广民闯入徐腾达的家,砍伤了徐腾达,报警的说几乎将徐腾达的小臂整个砍掉。徐腾达已经被救护车拉走。奇怪的是本应逃之夭夭的凶手何广民却没有逃跑的意思。否则不可能被这些唯恐避之不及的村民围住。
“冷静一下,先把刀放下”陈志平尽量保持语气的平缓,他不想刺激到一个不久前杀了 一个人,刚又砍伤一个人的凶手。谁也无法保证他的精神是否还正常,陈志平看见何广民用他血红的眼睛打量了一下他的警服,何广民的紧张表情渐渐松弛,连同他的肌肉。手里的刀应声而落。来不及惊讶,几名干警迅速将其制服,从带上手铐到押回警局,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一下。据负责押送的干警说,何广民在路上还睡着了
这一切如此顺利,着实令陈志平感到意外。
4
八年前的夏天。大二放假的何广民回到家中,他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去旅游或找一份兼职。家里有八亩的玉米要收割,这是他们家收入重要来源之一。往年都是何广民和他的父亲一起收割的,今年也不会例外。何广民在路上看到自己家的玉米上长了很多白色的蚜虫。到家的第一句话就是提醒父亲要打药了.何广民从小就随父亲干农活,在他的同学里只有他对节气了如指掌,知道什么时候该种什么,知道植物什么时候成熟。他也是所有像他一样是农村孩子的同学里,唯一继承了农民对土地的那份热爱的人。
他的父亲没有答话,面色深沉,只顾一股脑的抽烟,显得心事重重。没有丝毫为他回来而高兴的意思。
“怎么啦?”何广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父亲抬头看他一眼,仍未答话。何广民没有再问,他熟悉父亲的脾气,既然父亲不想说,他也没有办法。就在他专心收拾自己房间时,父亲冷不丁的问了句
“你知道,北边的池塘,原来是咱家的地吧?”
何广民点了点头。他父亲小时候就告诉过他,那一亩地大的池塘原来是他们家的地,以前他们这个地方经常发生旱灾,而且本地的水井没有几口,打水很不方便。所以村里决定挖几个池塘用来蓄水。那时候不像现在,水很清澈。所以除了喝的水是从水井里打出来的,其余的都是用池塘里的水。村里人也都赞同,根据地理位置何广民家的被选入其中。何广民的爷爷没有说什么,被选中的地的人家每年会得到村里笔一定的补偿款。这个钱直到何广民的爷爷去世后就没有再发啦。如今家家户户都有水井,池塘沦为了村里垃圾场,何广民父亲早有将池塘填平的念头,只不过何广民上学用钱紧,才一再的推迟。
“怎么啦,你想填平它了”何广民望着父亲。
“徐腾飞想要把它填平,盖楼房,给他二儿子结婚用”
何广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徐腾达这个混蛋!
“他已经托何勇和我说了,还说给我们一万块就当买下了,他妈的!”他父亲愤恨的说
“你怎么说?”
“不卖”父亲直截了当
但何广民能感受到,父亲坚定的语气下藏有很多顾虑。何勇、徐腾达这类人,不是轻易就能打发的。一个有权,一个钱。他们既然开了口,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而何广民父子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民。
何广民刚回没几天,何勇就再次登门拜访。何勇见到何广民是喜出望外,他想何广民父亲是一个老顽固,便想从这个出生茅庐,没见过世面的儿子上面开一个口,哪想何广民根本不和他搭话,暗骂:有其父必有其子,不识抬举——再一次无功而返。
当何勇第三次来的时候,不再像前两次那么客气。picacg漫画
“明着说吧,找你商量,是不想伤了邻里的和气,两家都好看些,别蹬鼻子上脸。到最后地是徐腾达的,钱你一分拿不到,你别不相信,我办的事,你也听说过吧。一句话,卖不卖吧?”
“不卖!”何广民父亲坚定道。
“行,那咱等着瞧吧”
何广民恶狠狠的盯着何勇,直到何勇的背影完全消失。他转头看到父亲阴沉的脸上布满了不安。
晚饭时何广民父亲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何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到时候·····只能和他拼命了”
父亲决绝的语气着实吓到了何广民。
“你说的什么话!”何广民生气的对父亲喊。“那块地是咱们家的,就是咱们家的,大不了和他打官司”
“打官司?咱们怎么打的赢,世道从来都是谁有钱谁有理”父亲嘲讽道
“这都什么时代啦,你怎么还有这种想法,国家是有法律的,按你那样说中国岂不乱了套,现在不是几十年前,法院讲究的是证据。我就不信何勇能将黑的变成白的,那些被他欺负的,也都像你这样想,但凡有一个敢和他你打官司的,他都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猖狂”何广民说出来,长久以来不畏惧何勇的原因,就是对法律公正的自信,对时代进步的自信。而这些都来自他十多年来受到的教育中。
那天之后到何广民回到学校,何勇都没再次出现,就在何广民开学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何广民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告诉他,他已经决定和何勇他们打官司了。原因是昨天,他父亲看到推土机和运土车在何勇和徐腾达的指挥下,已经准备开始填土了。最终父亲没有选择和他们拼命,不知道是不是何广民的那番话起到了作用。
官司打了一个月,最终法院将那块地判为土地所在村庄集体所有。而这样以来使用权则交给了村委会。村支书正是何勇的父亲。村里决定谁把池塘填平,耕种权就交给谁,结果不必说。徐腾达在县土地管理局上下打点关系,使徐腾达不仅可以在上面种地,而且可以盖房子,而土地局的则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何广民再次回到家时,那个原属于他们家的土地上,房子已经盖到了一层。
何广民到家前不知道父亲会变成了什么样,在打败一场同村人皆认为必输的官司,在眼睁睁看到自己家的土地被他人占去后。他还听说在打官司的最后几天父亲竟居然花了钱找了他仅有的一点关系,而这已然成为同村人的笑柄。他不敢想象自尊心如此强的父亲会变成什么样子。
令何广民意外的是,父亲并没有颓废不堪,萎靡不振,相反,他觉得父亲变的比以前更有活力了,话也比以前多了许多,而关于那场官司,他们只在何广民回来时,父亲简略的说了一下。在失去的土地上父亲也没多言。还有一点变化就是父亲对何广民的学习情况变得十分在意,以前他是很少过问的。何广民告诉父亲以后想考博士,他父亲不知道博士是什么,但他知道考完博士后他的儿子就会变得有出息。何广民以为父亲已经接受了他都难以接受的事实,父亲再未提及它们,似乎将那份热枕转移到对他儿子的身上,关心他的学校生活,每月的生活费也增加了不少。何广民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未尝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而当他知道原因已是一年后了。
何广民接到来自家里的电话后,就连夜做车赶回家。但还是晚了,他的父亲已经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张洁白的白布单下。他的工友告诉他,他的父亲在粉刷二楼外墙的时候,绳子没有系牢靠才不小心摔了下来。何广民印像中父亲并不干这个活计。父亲工友说“你父亲半年前学的,我们都说人过三十不学艺,况且你父亲已经是四五十的人了,可你父亲说‘这个来钱快’”
父亲最好的一位工友告诉何广民“我们把你父亲送医院的路上,他一直对我念叨,‘老刘啊!我还不能死啊,我还有个儿子······我还不能死,我还没看到他考上博士那······,老刘啊,我还没看到他把我们的地抢回来那······把那块地抢回来······’孩子啊你不知道,你父亲说话时身上的血都已经把衣服浸透了”说完他拍了拍何广民的肩膀后悲痛的离开了,那天何广民在父亲的床边坐了一天一夜。
父亲的葬礼结束后何广民回到了学校,他完成了自己的剩下的学业,却没有选择考研。他拿着家里所有的钱和他的同学一起创业,何广民将自己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投入他们的事业里,他们的公司起起伏伏熬过了三年,最终在第四年的伊始宣告失败。自那以后何广民便在一家电子厂工作。日复一日,枯燥乏味,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的内心时时刻刻都饱受煎熬。为了结束这一切,他在电子厂工作了两年后的一天辞了职,回到了家乡。
5
何广民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最终何广民因故意杀人罪和杀人未遂罪被判死刑,当审判长将审判书念完后问何广民还有什么想说的,何广民沉默了两秒:
“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就是劝我父亲打官司,而不是和他一起与何勇他们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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